教师节专辑|美国社会学的师道:作为老师的米德、帕克等
美国社会学的师道:作为老师的大师米德、帕克等
1978 年 时任美国东部社会学会会长、身为索罗金和帕森斯学生的M.W.Riley在当年的年会上,组织了一个特别的 panel:“社会学传统,代代相传”(sociological traditions: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)。Riely 组织的几位名师之名徒,包括
Hughs 回忆帕克(Park)
Cottrell 回忆乔治米德
Robin Williams 追忆老师索罗金
Coleman 回忆拉扎菲尔德
以及帕森斯回忆 “名义上的老师” 韦伯等等共八徒八师。
尽管他们师徒关系各不相同。比如 Coleman 和拉扎菲尔德情同父子、休斯当了帕克近 20 年的学生,而 Cottrell 只当过米德的短暂的学生,但他们都聚焦在几个师徒间知识传承上的重要问题:
当你跟这些大学者作研究生时,他们的社会学取向是什么样的?
你从这些学者 / 老师向上,直接学到的了哪些,是只读他们作品所学不到的?
这些大师和学生的关系如何?他们让学生容易接近吗还是难以接近?
这些大师对于作为学生的你,有哪些影响?
当时的学院关系怎么样?这些学者在院系内的同事怎么样?
当时教学上,有哪些是非正式的规范或教法?
可以说,Riley 作为组织者,尤其关注那些 “潜在的” 知识传承,也尤其关注大师作为教师而非只是著者的一面。这些文章后来收录到《美国社会学传统》一书。
下面摘录下这些大师的非学术一面:
一、帕森斯追忆 “老师” 韦伯
帕森斯在 LSE 读过一年,并偶然机会幸运地有了去海德堡再深造的机会。然而,在赴德的 1925 年之前,他根本没听过韦伯这个名字。甚至,他身边研究资本主义的英国老师,哪怕熟悉德文,也都没听过、没提起过这名字。
2. 在当时的读博学制,帕森斯只要读 3 个学期,写篇论文,就可拿到博士学位(尽管他的德文在去德国前很基础)。他最初的选题,其实是桑巴特、马克思和韦伯三人关于资本主义的研究(而非后来改成《社会行动的结构》中的涂尔干等人)。但是也需要口试考试,他的社会理论口考的考官,正是韦伯的弟弟,Alfred Weber
二、Leonard Cottrel Jr. 追忆老师米德
3. 米德(George H.Mead)是出了名的述而不作,但是他在上课时则喜欢演讲风,不看稿,更是一气呵成,不喜欢学生插入提问。
5. 尽管米德是哲学系,但是开设 “高等社会心理学” 一课,所以只要对互动有兴趣的社会系和心理系的学生都会去修,是出了名的课程。但很多听过这门的社会学学生(后来成大师的),如提出情境定义的汤玛斯,都甚少提到米德。
6. 米德上课,喜欢靠着粉笔行书让思路流畅表达出来,但是居然有次学生搞恶作剧,把粉笔收起来了,结果米德一上课,十几分钟都磕磕绊绊的才正常起来
7. 米德开课,是不考试的,只要交报告,而且几乎报告成绩 = 该课成绩,可以不用出勤,但是学生都是来坐满了。
8. 搞行为主义,动物实验的心理学家华生,也是芝加哥大学出来的,其实也是从米德那上过课,甚至当过他的助理。后来成名后,米德也会上课时比较他二人的思想。
三、Helen Hughs 追忆老师帕克
9. 帕克(Robert Park)的唯一的博士生,是 Helen Hughes。
10. 派克开的一门课叫《黑人在美国》,他描述自己的开设初衷,是 “看看能否在教学过程中,把生活经历中的理论问题解决一下”
11. 派克和米德一样,都受到杜威的影响。米德是杜威赴芝大任教时,提出的附加条件:除非一起聘米德,否认我不就任。派克是本来不好好读书,后来遇到杜威才改邪归正。
12. 派克辞职不做记者之后,他带着全家赴德留学,当时第一门课的老师就是影响了美国早期社会学的齐美尔。
13. 派克在 1904 年回美国,只是在哈佛当研究助理,但后来能去芝加哥大学教职,全赖好友、也是芝大教授的汤玛斯推荐。那时,他已经 50 岁了。
14. 派克是开创式人物,因为当时美国社会学还是处女地,很少有教社会学的人,大家都不是科班出身,还有 AJS 上为了社会学的范围和性质,和 Small 等早期社会学大佬打笔战。
15.20 世纪 20 年代,派克才开始教人类生态学这门课,但却是齐美尔的哲学入手。先教形式与内容,是什么意思,然后讲社会距离这些概念。
16. 在派克的 “social forces” 这门课上,他要求学生要去都市做调查再回来作报告。后来成为人类学大佬的林德(Andrew Lind),在他的上课写的报告,是都市的交叉路口的电车交通问题。
17. 派克的教学方法,是受杜威影响。他这样总结过:
杜威教学的特点是:他的学生永远感觉他们在和老师从事一桩共同事业。跟他学东西,好像永远是在探险。他把我从既有知识四平八稳的道上带进充满荆棘,前途未卜的险径。
18. 派克的学生,能拿到洛克菲勒社区研究奖学金, 全职研究,无后顾之忧的,除了 Hughes,其他人都是至少两三年的工作经验,真正做过社区等各方面的都市工作
19. 派克上课时,喜欢和学生分享自己当记者时的轶事,也甚至会朗读一些诗篇,像惠特曼的,还带大家走出课堂,去各地观察考验。
四、Robin Williams 追忆老师索罗金
20.20 世纪早期享誉西方的俄国社会学家索罗金,却是个非常风趣的。他邀请学生去他家小聚并小酌几杯,结果学生喝多了高唱民歌,不由地问索罗金,究竟喝的是什么饮料。结果他告诉这位学生:“这是最高军事机密,当然不能告诉你。”
21. 出版过《当代社会学学说》,但不应把索罗金看成是死板的老派理论家,他还出过《社会流动》(1927)一书,分析历史上的阶层流动变化,大量的数据量化分析,对 20 世纪 20 年代末的美国社会学,产生非常大的影响,成为后来研究社会流动的起点。当时的另一位社会学大佬,甚至给他写序言说:
空想式的社会学已经成为过去。取而代之的,是客观的、基于事实的、研究行为的、计量的社会学。
22. 在 20 世纪 20-30 年代的哈佛,不仅有受到韦伯影响的帕森斯,也有从德国来的 Hans Geth,他不仅带来了德国学说,也教学生德文,带学生读《经济与社会》,还经常会讲韦伯的轶事。
23. 索罗金评论同仁,也不留情面。他有事写给同事的评论就直接说:“此文对人类学社会文化进步的共通点或先决条件,罗列若干细微末节,又杂以许多漏洞百出的空想。” 而有次和远道而来聚会的几位同仁一起聚餐,听闻他们是来填报申请研究项目,他也直接嘲弄一句:“研究计划?你们是在浪费谁的钱?”
五、科尔曼追忆老师拉扎菲尔德
24. 尽管拉扎菲尔德创办了数学社会学这个分支,但是他的研究很有缺点,有些偏向心理,缺乏体现社会学特点,所以他知道自己无法补救了,就让科尔曼等研究生去读研究 aggregation 的经济学作品
25. 拉扎菲尔德有个愿想,就是能成立训练高等研究研究所这样的地方,但他这个想法又是偏向职业学校一样,有点像训练政策研究人才的地方。
26. 拉扎菲尔德并不排斥定性研究,他甚至坦白他找合作伙伴,是找在定性方面有强项的人,只不过自己的专长是做量化。他自己也阅读定性作品。科尔曼在 50 年代去跟他读书时,拉扎菲尔德给了他一堆自己的摘录笔记,都是一些人类学研究的社区研究。
27. 拉扎菲尔德和科尔曼师生情深,但也一样为真理吵架。拉扎菲尔德想从一些定性研究中做出总体指标研究,但自己没时间阅读与验证,于是让科尔曼做,但科尔曼做出来后,老师又不满意,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,拉扎菲尔德也不同意让这样的材料直接发表,于是二人后来单飞,拉扎菲尔德和科尔曼都各拿材料和他人合著发表了。
28. 拉扎菲尔德想象力丰富,又善思考,脑子总是不断有问题。他当然没时间研究所有问题,可是既不私藏,也不放弃,于是就会交给学生去研究,但是他只将学生看成自己的延伸,一个做不成,不满意,就换另一个,直接有能做出来的为止。当年,《社会学想象力》作者米尔斯(Mills)就在他手下做事,但徒劳无功,老师就把研究转给其他学生做了。
(Sociological 理论大缸第 328 期)